《胡胖子和王胖子与洋美人历险记》,哦不,《云南虫谷》上线一星期,我首页上就为潘粤明吵了一星期。
潘老师凭一己之胖拉高了三人组的脂肪含量,只见胡胖子和王胖子跑起步来,两个醒目的大肚子颤动不休,古墓工程质量稍微差点都担心要塌方。
跟书里“身高180、体重160”的退伍军人设定实在差了好大一杆秤。
可谓是史上最胖的胡八一。
再加上掰开嘴喂糖的感情戏和反派支线,这部剧身上热度与口水齐飞。
神奇之处在于,尽管都说潘粤明离精壮退伍兵形象相差甚远,但此前他在《龙岭迷窟》的表现,又让很多人觉得这是“形不似却神似”的一版。
其他几个版本,老的嫩的糙的种类齐全,也没一个让书粉完全满意。
作为《鬼吹灯》里的灵魂人物,人人都爱胡八一,却好像没人能演好胡八一。
01
我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老胡了,电影版、网剧版、网大版,评分从八点几到三点几不等。
其中最帅的要数陈坤,一头长发胡子拉碴,被天下霸唱本人盖章过“造型满意”。
他在《寻龙诀》里从十几岁演到二十年后,两个造型一个青春一个邋遢,共同点是都过于帅气了。
帅到我有点不能想象长着这么一张脸怎么能像书里写的,混吃等死,落魄摆摊。
靳东的胡八一也帅,但由于他一身正气压抑不住,观众讨论的焦点倒不在于他帅不帅,而是为什么老干部要下墓扶贫,毕竟墓主人都不穷。
《九层妖塔》和《黄皮子坟》不知道怎么想的,找来了两个台偶男主演胡八一。
赵又廷不知为何能把胡八一演出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范儿。
没事坐那闭着眼睛发呆,下巴微抬沐浴天地灵气;
动起来又仿佛马景涛上身,情绪一上来就咆哮。
搞得这版胡八一始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。
《黄皮子坟》里阮经天演的那个卷头发胡八一,更令书迷身心俱疲。
就算口音能用胡八一是在福建长大的来解释,但这妖娆小卷发,怎么看也不像那会儿内蒙古理发店能烫出来的款式。
此外还有诸多查无此人、也几乎查无此片的各色胡八一,就不一一列举了,不怕心碎的书迷可自行前往豆瓣三分区搜索。
潘粤明是唯一一个固定下来连着演了两部的,据说接下来几部还会是他,不少书迷表示愿荤素搭配求他减重十斤。
这不能怪大家对他的外貌要求太多,毕竟灯迷圈里老有人提起,天下霸唱当年说自己看着《血色浪漫》里刘烨演的钟跃民来写的胡八一。
钟跃民是什么人,所有70后的梦中情男,玩世不恭却又一身正气,有才华有前途却又视世俗成功如粪土,是那个时代最完美也最稀缺的理想图腾。
两人的确有很多地方相似。
钟跃民是北京顽主,胡八一是在福州军队大院里长大的小少爷,都是大院子弟,故事发生的年代背景接近,又都是爱耍贫嘴,什么也不当回事的性格。
少年时期没穷过,没苦过,没操过心。等到十几岁正青春的时候,家逢巨变,学业突然荒废,要文化没文化,要技术没技术。
用胡八一的话来说,他们那一代人,什么都赶上了。整天无所事事地晃荡,最后运气好地流向军队、工厂,没门路的就下了乡。
当兵是他们所有人的梦想,也是目之所及最好的出路。胡八一和钟跃民都当了兵,后来也都退了伍,人生前半场的经历几乎一样。
他们俩特色鲜明的贫嘴词库,都带着那个时代茫然的烙印。
很多人由此坚信,刘烨一定能演出最完美的胡八一。不过我始终觉得,就算是刘烨也不一定能对上那个味儿。
因为刘烨的钟跃民是完美的极少数,胡八一却并不完美,他更像是被现实磋磨的大多数。
两个人物的人生经历虽然看起来相似,但钟跃民始终是主动的。
比如说同样退伍,钟跃民是因为不想被安排好整个人生;
胡八一却完全处于被动。他在战场上亲眼见着敌方特工伪装成抱娃娃的妇女,把炸弹扔进装甲车里。
他的八个战友,都在那辆车上。
一怒之下,胡八一当场击毙了三个,活捉了两个领头的,在人身上绑上炸药报仇,严重违反纪律,差点闹上军事法庭。
大好前途就这么毁了,被赶出了军队。
这种主动与被动的差别,始终贯穿钟跃民和胡八一的人生。
02
钟跃民谈恋爱、分手、退伍、摆摊,最后远走可可西里,都是主动的选择。
前后爱过三个女人,有翻手就能决定他命运的高干小姐,写信威胁他不许分手,不然就把他赶回农村去,他说有能耐你就赶;
有乡间认识的知音,唱着信天游,聊着“人生最重要的是过程”,最后也唱着信天游分手;
还有愿意陪着钟跃民一块儿卖煎饼的女合伙人,情深似海,聪明灵慧,但钟跃民拍拍屁股就自己跑去了可可西里。
我想,钟跃民大概是70后、80后那一代人想象中最完美的偶像。
他完全脱俗,人生信条是在路上,是永远浪漫永远自由,每个决定都是冲着让自己舒服去做的。
世界在他面前什么也不是。
而胡八一却像是钟跃民这尊神像破碎后露出的泥胚。
他不是选择自由,是真的落魄。
读书的时候什么都没学到,最好的年华都在军队里,等从军队出来,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。
任他在战场上多么风云人物,一出来,什么谋生的本事也没有。
跟王胖子搭伙练摊,其实根本不懂做生意的门道,卖什么赔什么,穷得叮当响。
《鬼吹灯》有个情节我印象深刻,他打算跟胖子一起回当年插队的内蒙看看乡亲们,十几年没见,不想空着手。
胖子打算把父亲的遗物给卖了,胡八一拦住他,卖了自己当上连长时父亲送的限量版手表。
俩人大包小包回到内蒙,一看村子还是老样子,没公路没电灯,别人还在忙着叙旧,他就在心里想,“一定要给乡亲们修条公路。”
真就自己在心里下的决定,这话胡八一跟谁也没说。
去年《龙岭迷窟》里专门拍了一场戏,胡八一出发去陕西前,先偷偷去了一个寡妇家里,在窗口塞了一叠钱。
记得当时有很多剧粉猜测这个寡妇的身份,后来才知道,这是胡八一战友的遗孀。
胡八一从军十年,第一次见到战友死在面前时大概也就二十岁。
那次逃出生天后在医院醒来,领导来慰问,问他感觉还好吗。
胡八一想说“谢谢首长关心,我还好”,但一想到死在面前的四个战友,“还”了半天,死活说不出后面那个“好”字。
十年后他因为给战友报仇而被迫退伍,明明家里有关系可以安排工作,他不敢去。
在单位里坐一天,眼前全是血淋淋的战友,“一看见他们,我的肠子就快疼断了。”
宁愿跟着王胖子去北京摆地摊,吃了上顿没下顿,至少是跑来跑去地忙活,脑子能空出来。
《龙岭迷窟》中胡八一给战友遗孀和女儿留下的钱。
很多人说胡八一讲义气,重情义,是好兄弟。
讲义气是送钱送物,看顾生活,但胡八一不止于此,他身上隐隐有种“自毁”的倾向。
原著里有这么一句话:“在战场上,好像除了我之外,人人都有理由绝对不可以死,最后的幸存者却是我。”
他父母在干休所老有所依,这辈子无牵无挂,死了也就那样;而那些出身不如他、全家都指着一个人的战友,最不敢死,偏偏没了。
《云南虫谷》里加戏,说胡八一睡觉不闭眼睛,是战后心理创伤。
但我觉得,从战场上下来的胡八一,不是闭不上眼睛,而是他觉得自己不重要了。
因为很多更重要的东西,已经失去了。
《龙岭迷窟》中的胡八一。
我有个朋友是《鬼吹灯》最早那一批书迷,有一次聊天我问他,胡八一是个什么样的人?
他想了半天告诉我,如果胡八一没下墓,大概就跟他爸差不多。
“长兄型人格”,这是他总结的形容词。
他爸是典型的长兄,家里五个兄弟姐妹,父母年纪一上来,就穷了,养不起。
兄妹几个大小事,基本都靠长兄,有饭吃的时候,打架起哄他带着;饿肚子的时候,天塌下来他顶着。
后来家里连几个孩子的学费都凑不齐了,父母还在咬牙想办法,他自己偷偷把学退了,跑出家门打零工挣钱。
创过业,挣过钱,在风云涌动的时代里有过很多胆气,但最后或是因为一时冲动,或是风口过去,总之混得不怎么样。
如今人到中年,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但天一塌就主动上去顶的毛病,至今没改。
劝他别老为别人打算,他就一句话,我比他们大,就该为他们打算。
朋友总结他爸的特征,对别人靠谱,扛事儿,老觉得自己欠全家的。
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胡八一,其实就是这么个人,老觉得自己欠了别人的。
对世界的全部期待都关于别人,而自己是其中最无所谓的一部分。
03
理解了胡八一的长兄型人格,大概也就能明白,为什么潘粤明都胖成那样了,还有人觉得他就是胡八一。
因为这个胡八一脸上,自带一股丧劲儿。
眼皮抬不起来一样嘘着,不使坏的时候嘴唇紧抿,身上永远乱蓬蓬、脏兮兮。
就好像世上没什么值得在乎的事儿,把他往前推的,只剩下他欠着债的那些人。
这气质往好了说叫阅尽沧桑,往坏点说,就是长了一张了无生气的脸。
总有点儿不想活了、但得活着的意思。
如果忍住不去比较他的肚子和隔壁王胖子谁大,一切就都还挺合理。
胡八一是个破碎的人,他没有钟跃民那样强大的、自洽的精神世界。
于是世俗与慈悲常常在他身上奇异地共存。
明明干着下墓寻宝的勾当,却会在看见千年前陪葬的童男童女时,心中怆然,背着尸体逃命,也要把他们带出去下葬,入土为安。
不是因为信奉神鬼,而是觉得天地命运莫测,深山野林的遗骸,都值得同情。
胡八一的日子,过得很边缘。
他唾弃金钱,又渴望金钱。
第一次卖明器挣到六万块钱的时候,他高兴得不行,但一边乐一边问自己,老胡啊老胡,你好歹也是大森林里爬过树、昆仑山上挖过坑、生死战场开过枪的人,怎么今天激动得连这点钱都拿不住了?
问完自己又想开了:
“这就是金钱的力量,你可以不尊重金钱,但是没钱,就不能给山里的乡亲们拉电线,就不能给那些牺牲战友的家属们改善生活,钱太伟大了,出生入死,为了什么,就是为了钱。”
自我埋汰一番,然后把钱分成四份,除了留点路费,其他的一份给了胖子,一份给了山里的村支书,一份给了带他们进山的小向导。
这钱最后胖子也没要,跟他一起寄给烈士家属了。
这种人,无论哪方面都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。
既不会像钟跃民那样,远走他乡,潇洒地活成一种精神图腾,也无法真的放下一切心结,踏踏实实在潘家园做个古董商人。
如果江湖还在,他也许是个不错的剑客;如果留在战场上,他也许会成为一名悍将。
但他偏偏生在一个不需要慈悲、见不得落魄的时代里,活在被淘汰的边缘。
最后去下斗,既是为了挣钱,也像是一场自救——那半本《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》,是他唯一能重新找到自我价值的方式。
如果说钟跃民是纯粹的浪漫主义,那胡八一就是个在泥里打滚的、落魄的英雄主义者。
但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,世上已经不流行英雄了。
如今这个年代,也不流行。